我上了公車才想到「請問我可以帶狗上車嗎?」
「以司機判斷狀況為主。」
現在的公車司機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都隔離得跟坐牢一樣,他得把鼻子湊在玻璃屏幕上,才看得見底下的狗狗。
「老天。」他不以為意地咕噥著說:「你得把牠放在大腿上。」
「不行,若我伸手,牠會咬我。」
「牠是怎樣?這麼暴力。公共危險喔?」
「不、不,只是⋯⋯」說不下去,我太可悲了。我能說什麼?真的,只要我試著把牠抱起來,牠就會咬我。
「老兄,抱歉啦,規矩就是規矩。」我心想,拜託別說這種話,但他還是說了。「規矩比我的工作還重要。」
我通常會哀求對方,甚至大鬧一場,但我今天沒這心情。起床的時候,我連煎蛋都差點沒力氣。「好吧,抱歉打擾了,祝你今天愉快。」
我正要下車,但司機忽然說:「如果他是導盲犬就沒關係啦,或是,呃,心臟病發警戒犬,或精神疾病患者戒護犬⋯⋯」
「牠都不是。」
司機翻了個白眼,放慢速度對我的死腦筋說:「這些狗能夠打破司機的規矩。」
「喔,好,牠是心臟病發警戒犬。」我拍拍胸口裝裝樣子。
「你這年紀有心臟病?」他不屑地說:「笑掉人家大牙了。」
但他才是笑我消遣我的人。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要我找位置坐。我感應了公車卡,向他道謝。
「把狗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咱們不希望牠嚇到其他乘客,對吧?」
這次他可是認真的。
巴特西狗貓安置中心位於老煤氣場及無人的荒地之間,狗狗似乎不認得這個地方。牠輕快地走了進去,顯然無視於經過的火車蓋過遠處低沉但聽得出來的狗叫聲。十分鐘後,我跟狗狗身處於一間陰鬱的辦公室裡,還有一位樂天的年輕女子,她身穿基本款的馬球衫。她叫貝絲,是位「安置人員」,要「重新安置」三個禮拜以前「安置」過的狗顯然讓她不怎麼高興。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啊,真是太好了。我猜貝絲和我年紀差不多,快到而立的年紀,她靠向前,手肘頂在桌上,專注地聽著我的故事。
我講得很可憐,說是我女友要狗的,她在沒過問我的狀況下就帶狗回家,還有她是如何無預警拍拍屁股走人。我哀傷地解釋我現在完全沒有辦法自己照顧這隻狗。貝絲點點頭,但我看得出來,她的目光正在尋找可憐的克萊拉之所以離開我的原因。我看得出來,她正思考我是不是一個暴力的人,或無聊的人。我不在乎她怎麼想,只要她同意把狗狗收回去,讓我繼續過我的生活就好。
我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這是克萊拉留給我的,裡面是官方文件。貝絲不需要,她有自己的檔案。她沒見過狗狗,卻很樂意讓牠「重新加入」收容中心。就我聽來,這話有點喬治.歐維爾筆下小說《一九八四》的味道,但我只有笑笑,謝過她。
結果呢?他們是以「麥基」稱呼狗狗的。克萊拉根本沒跟我提過,但我可以原諒她這點,麥基?!這就好像溫斯頓.丘吉爾的父母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決定要叫這個活跳跳的小男孩布萊恩一樣。我是說,如果他叫布萊恩,雅爾達會議的時候,羅斯福、史達林肯跟他坐在一起嗎?
貝絲看著檔案,皺起了眉頭。「怪了,在你女朋友接牠走之前,牠才剛來這裡一個禮拜。」
「所以呢?」
「我會把牠放在無期徒刑區。」
「無期徒刑?」
「就跟監獄一樣⋯⋯在這邊待很久很久。」
「這話什麼意思?」
「呃,我是說,看看牠。」
我看了看狗狗,但也沒什麼好看的。牠摺起身體,忙著舔牠的蛋蛋。
「這樣不對。」貝絲說:「狗狗,快停下來。」
「不,我是說,我們這裡有節育政策。」貝絲翻了翻檔案,找到她要找的條文。「啊,這裡。牠在這裡的時間不夠長,你的女朋友應該要處理這個問題。」
這次我糾正她,說:「是我的前女友。」
「隨便啦。她在這裡簽名,同意處理。」
「處理?」
「喀嚓。」
我愣了一下,也許只有男性同胞才能理解去勢可不只是用手比出剪刀的樣子加上狀聲詞這麼簡單。
「她沒說。」
貝絲把手放在神聖的檔案上。「文件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什麼黑的白的?不,那是灰色地帶,非常灰暗。我們說的可是狗狗的蛋蛋啊。
「我得考慮一下。」
「一定得處理。」
「為什麼?」
「規矩是這麼訂的。」
如果她夠了解我,就會知道不該拿規矩出來壓我。
「剷除猶太人、吉普賽人、同性戀是納粹的規矩,規矩、規矩,這樣算什麼規矩?」
貝絲一臉深受冒犯的模樣,甚至喘了口氣。「我覺得這麼說有失公允。」她的雙眼忽然變得濕濕亮亮的,我尷尬地移開目光。狗狗還是同樣的姿勢。我似乎想不起來牠上回這麼開心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站了起來,越過桌子伸手。
「貝絲,很高興與妳見面,但我和狗狗得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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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工作拍檔精神崩潰,
你的馬子人間蒸發,
而全世界最醜的狗正用不屑的眼神看著你,
彷彿在嘲笑你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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