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年代》搶先試讀2
接下來的幾小時,我們就一面擔心,一面等待。
我爸是靠接生謀生的,而且他的專長是高風險分娩。他經常要隨傳隨到,有時也在醫院值大夜班,週末也常常要上班。
「別去了。」我媽說。「今晚就別上班了。」
「哎呀,海倫,」他說,「妳知道我一定得去。」
他站起來,拍了拍外套口袋。我聽到鑰匙叮叮響。
我們旁邊還有一架手提收音機響個不停。我們每個小時都會多出幾分鐘,而他們已經在爭辯「麥點」了──因應新問題而生的新答案:缺少陽光照射,主要農作物還能夠生長多久?
「看。」我說。「街燈亮了。」
街燈是以定時器設定的,薄暮時分就會啟動。可是現在陽光仍然很強。
我想像著世界另一端的人,中國人和印度人,現在正緊擁在黑暗中,等待著,就跟我們一樣,不過他們等的是黎明。
我媽把手電筒打開又關上,拿手擋著一個一個檢查光束強弱。
「不知道妳爸為什麼沒回我電話。」她說。
她把無線電話也拿到門廊上,啞巴一樣立在她旁邊。她抿了幾口飲料,一點聲響也沒有。我記得她當時的模樣,玻璃杯裡冰塊互碰,杯沿有水滴往下流,在水泥地上留下一個個交集的圓圈。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驚惶失措。
我的鋼琴老師席薇雅就住在對面,她就像沒事人一樣照舊整理庭院。
我喜歡席薇雅,可是我知道我媽不喜歡。席薇雅很酷,身材纖細,而且身上有化妝水的香味。她通常都戴著大塊的綠松石首飾。每次要上鋼琴課,她都會脫下來,才能和琴鍵推心置腹。她總是光著腳彈琴。
「他起碼應該讓我們知道他平安到醫院了。」我媽說,又撥了一次電話,等著,再把電話放下。
「鎮定一點好嗎,媽。」我說。
好不容易,電話響了。我媽趕緊接起來。我看得出電話那頭的聲音讓她很失望。她把電話交給了我。
不是我爸,是漢娜。
「我不能多說。」漢娜說。「我只是要告訴妳我們要走了。」
「走去哪裡?」我問。
「猶他。」漢娜說。
她的語氣很驚恐。
「那什麼時候回來?」我問。
「我們不回來了。」她說。
我覺得一陣恐慌。那一年我們黏在一起,差不多是同進同出,弄到連老師有時候也會叫錯名字。
後來我才得知,遲緩現象開始之後,有成千上萬的摩門教徒麇集在鹽湖城。
「我不應該跟妳說的,因為妳不是我們教會的。」她那時說。「可是是真的。」
她掛斷了。
我的喉頭像是堵住了一大塊東西。
眼淚湧上了眼眶。幸好我媽沒看見。
然後從屋子裡傳來砰的一聲,是什麼濕濕軟軟的東西擊中了玻璃。
我們兩個都嚇得跳了起來。
無法想像的事情無中生有了,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信以為真了。
這時,我覺得四面好像都是危險,每一條縫隙都潛藏著威脅。
我們連忙到屋子裡。
剛才那個聲音原來是鳥弄出來的。有隻藍橿鳥撞上了我們廚房的高窗,掉在後面陽台上,細瘦的頸子顯然是折斷了,兩隻翅膀張開來,左右不對稱。
不消多久,我們就明白了遲緩現象也影響了地心引力。
之後,地球有一點點傾斜。移動中的物體比較難以保持移動。我們大家和萬事萬物都更容易受到大地的拉扯。說不定就是這個物理上的變動才害得這隻小鳥一頭撞上我們家窗戶上的玻璃的。
二十分鐘後,太陽終於下山了,雖然遲了可是總算證明了儘管地球的動作慢,還是在自轉。
晚上風勢大變,狂風呼嘯,由沙漠吹來,而不是海洋。
我爬上床,躺到她身邊。「怎麼會颳這麼大的風啊?」我問。
我們壓低了聲音,彷彿附近有人在睡覺。電視也是靜音。
「幾點了?」我問。
「七點四十五。」
「應該天亮了。」我說。
「是天亮了。」我媽說。可是天空還是黑的,一點點魚肚白也沒有。
「爸打電話了嗎?」我問。
我媽點頭。「等妳爸回來了,讓他好好休息,知道嗎?」我媽說。「今天晚上他忙翻了。」
「是怎樣了?」
我媽咬著嘴唇,眼睛盯著電視。
「有個女人死了。」她說。
我從來沒聽過我爸照顧的病人會發生這種事。
往後,我想起剛開始的那段日子,總覺得我們人類連操心也操心錯了地方:臭氧層破洞,冰帽融化,西尼羅河,豬流感,殺人蜂。不過我想最後降臨的絕對不會是你擔心的災難。真正的災禍總是出人意表──無法想像、無從準備,全然不詳。 (待續)
茱莉亞不敢相信,醫術高明的爸爸居然也有手術失誤的一天;而她更沒有想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會突然決定離開。每件事情似乎都在悄悄偏離既有的軌道,孤單的她將如何面對往後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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